平日里許鞍華安然若素地過著“兩個老女人互相支持”的日子,但電影王國里,她的黃金時代比同行來得都要早,結束得也都要遲。她的履歷實在漂亮:港大畢業,隨后在倫敦電影學校進修電影,游學歸來后做大導演胡金銓的助手。無線任編導時期她拍攝的《ICAC》等作品便技驚四座,七、八十年代她又成為新浪潮寵兒。從《瘋劫》到《投奔怒海》收獲的不僅是好口碑,還難得地屢有票房佳績。
香港資深影評人列孚曾說:1984 年,許鞍華如日中天,比今日的王家衛更紅。后來,革命性的新浪潮干將們迅速被主流商業電影吸納。改頭換面至今,越來越癡迷技術的徐克依然江湖煙波浩蕩,悠游江湖的俠客卻已被招安,他的最新電影是 3D 版《智取威虎山》;譚家明與方育平許久未有新作,嚴浩復出拍片再也未掀起驚濤駭浪……只有許鞍華,還在不疾不徐地拍著自己想拍的電影。并且,作品廣泛涉獵愛情、家庭、武俠、政治乃至驚悚題材,四奪金像獎,兩擒金馬獎,是當之無愧的大拿。
她當然也有過低潮。初入行的她,是膽粗粗悶頭想拿獎的天之嬌女,拍《瘋劫》為搜集資料去看法醫解剖死人頭顱,肆無忌憚地引入西方現代影視觀念與技巧拍攝,筆觸充滿獵奇與高度刺激性。
1983 年,她看了臺灣新浪潮電影,第一反應是:哎呀,我們玩完了。“為什么他們好像貼近了生活一點?怎樣可以有自信去拍一些很悶的事,卻有一種張力?”她也想拍這樣的電影。
經過十余年的失語期,許鞍華慢慢在《女人四十》找到入口,但沉浸在瑣碎生活里的蕭芳芳還有不甘被生活磨平的銳氣。《男人四十》更進一步,卻還是要靠兩段不倫戀來支撐電影,隨后水準大失的《玉觀音》險些讓她無戲可拍。學了 20 多年功課,《天水圍的日與夜》方才有了結果。
她說她看了很多次《童年往事》,終于領悟到掌握情緒的輕重與漲落,咽下所有戲劇性,鏡頭的順滑卻有過之而無不及。細細碎碎直面生老病死的《桃姐》亦然,甚至連萬年被譏為“行路永遠一套姿勢”的劉德華,都帶上了踏實的生活化的臉。就好像張三豐教張無忌太極劍法,把劍招忘得半點不剩,方能心無拘囿,得其神髓,以意馭劍。
《黃金時代》回歸《傾城之戀》的恢弘民國時代,據說,電影采用了新穎的第三方角色串場敘事的方式。結構或許先鋒,可許鞍華說,我不用獵奇的眼光,不故意填充戲劇的表達:“其實有時我也有點害怕。但我不想嘩眾取寵,還是盡量忠于劇本,忠于當時的蕭紅。”
后來每次看到《姨媽》這一幕,都很想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