近日，媒體的一則報道再次引起消費者的關注。復旦大學研究人員在國際知名期刊發表文章，指出江浙滬兒童體內普遍含獸用抗生素，可能導致肥胖。他們發現79.6%的學齡兒童尿液中檢出至少一種獸用抗生素，且肥胖和獸用抗生素的濃度明顯相關。
　　
　　抗生素濫用是值得關注的問題，但把獸藥殘留認定成兒童肥胖的元兇，這個結論真的可靠嗎？
　　
　　該研究的結論是否可靠？
　　
　　在科學研究中，發現相關性是容易的，但確定因果關系則要復雜得多。相關性受很多因素影響，因此科學家常常采用排除法。比如肥胖可能與A、B、C有關，要知道C和肥胖到底有沒有關系，需要先排除A、B的影響。
　　
　　這項研究中也考慮了很多因素，比如性別、年齡、家長的教育程度、收入水平、膨化食品攝入、親友的吸煙狀況等等。不過令人遺憾的是，一個有關肥胖的研究，居然沒有考慮兒童的營養素或能量攝入，這就像量身高的時候沒脫鞋一樣。
　　
　　換句話說，體內獸藥殘留高的兒童很可能是因為吃的動物性食品更多，吃得多所以長得胖，表面上看就是肥胖與獸藥殘留相關了。
　　
　　獸藥殘留會不會造成肥胖？
　　
　　上世紀40年代人們就發現了抗生素促進動物生長的現象，后來的研究認為其原因可能是改善了動物健康狀況，同時改變了腸道菌群和蛋白質代謝等。這種情況會不會出現在使用抗生素的人身上呢？
　　
　　有一些動物實驗和人群研究發現，生命早期的抗生素使用和成年后的肥胖確實具有一定相關性，但這里說的都是直接使用藥物的情況，而不是通過食物攝入。這些研究中使用的抗生素劑量都在毫克水平，而動物產品中的獸藥殘留一般是微克級別（比毫克小1000倍）。雖不能完全排除獸藥殘留導致肥胖的可能性，但目前做出這樣的推論還顯得太武斷。
　　
　　能否不用獸藥？
　　
　　是動物就會生病，那些覺得“散養動物不生病”的人可以看看史書，古時候的動物瘟疫還少嗎？現代畜禽養殖是集約化、規模化，動物生病如不及時治療，疾病會迅速擴散，嚴重威脅動物健康，導致產品質量下降并降低產量。
　　
　　有時動物生得病還可能傳染給人，例如豬鏈球菌病、豬丹毒等“人畜共患病”。獸藥從源頭上阻斷了這些疾病傳染給人，其公共衛生意義不言自明。
　　
　　及時、合理的使用獸藥，既可以保障消費者健康，也可以保障產品質量，還可以避免經濟損失。說到底，使用獸藥最終還是為了保護人的利益。當然，獸藥的濫用是需要嚴厲打擊的。
　　
　　為什么中國的獸藥使用如此多？
　　
　　中國獸藥使用量排名世界第一，許多人覺得是監管不力和農戶濫用造成的，其實不然。獸藥主要用于畜禽和水產養殖，此外還有蜜蜂、皮毛動物養殖、寵物、工業用途等，其使用規模通常和人口、養殖規模有關。比如美國的畜禽養殖規模全球第二，他們的獸藥使用量就超過許多國家。
　　
　　中國人口世界第一，肉蛋奶等動物性食品消耗巨大，因此養殖規模也極其龐大。目前中國每年消耗生豬約12億頭左右，還要吃掉1億多頭牛，5億多只羊，100多億只雞鴨，數千萬噸的魚蝦蟹。即使不考慮濫用的情況，以這樣的養殖規模，世界排名第一也不奇怪。
　　
　　我們吃的肉蛋奶里的獸藥殘留多不多？
　　
　　獸藥殘留有多少必須檢測才知道。我國農業部最新公布的監測數據表明，2015年下半年畜禽及蜂產品的獸藥殘留合格率高達99.9%。從國家食藥監總局的風險監測數據推算，2015年上半年動物制品的獸藥殘留合格率達到99.6%。一家大型食品企業的朋友也告訴筆者，最近幾年獸藥殘留合格率確實相當高。
　　
　　當然，獸藥超量超范圍使用、不遵守休藥期等問題客觀存在，一些監管盲區也有待清掃，但綜合來看，目前獸藥殘留的狀況倒不必過于擔憂。
　　
　　獸藥殘留對消費者健康有無威脅？
　　
　　許多人關心的是“有沒有獸藥殘留”，而筆者更關心“有多少殘留”。無論是什么東西都需要達到一定的量才會危害健康，這里最直觀的判斷標準當然就是獸藥殘留的限量標準。
　　
　　我國目前批準使用的獸藥有8類約100種左右，大多數標準限量值和國際標準相當或更嚴格。這些限量值是基于一套復雜且嚴格的風險評估程序制定出來的，已經留下足夠的安全邊界，因此凡是符合標準的動物性產品，長期食用的安全性是有保障的。
　　
　　獸藥帶來的抗生素耐藥會不會影響人的健康？
　　
　　目前，國際上的主流觀點認為：動物源耐藥菌的產生與傳播，雖會增加食品安全和公共衛生風險，但尚未對人類健康構成直接威脅。威脅人類健康的耐藥菌甚至“超級細菌”主要來自人用抗生素濫用和醫院內的交叉感染。
　　
　　獸用抗生素對人類耐藥菌感染的影響多少尚有爭議，但無論人用還是獸用抗生素都應該嚴格控制使用，這是全世界的共識。這不僅僅是為了公眾健康的考慮，也是為了保護我們日益脆弱的生態環境。
　　
　　抗生素殘留和農藥殘留、重金屬殘留一樣，都和人類生產活動密切相關，雖然誰都不喜歡它們，但有病還是得治，有蟲還是得殺，有礦還是得采。作為人類文明史上最偉大的發明之一，抗生素不應該被濫用，但也不應該被妖魔化。（國家食品安全風險評估中心副研究員 鐘凱）